昔年燕王也曾于赵国为质,他们这便怕了吗?一母同胞,血浓于水,他就是这般能被舍弃的棋子吗?
这封信,定会被燕翎看到,而后,他又该如何自处?
信纸中滑落一张丝帕。
丝帕平平无奇,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,边角已经泛旧,却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。
赵绣捡起它,呼吸一窒。
他记起来了。许多年前,他们三人去御膳房偷吃东西,自己却弄丢了帕子,被人抓住了把柄。最终赵绸站出来顶罪,受罚后却感染风寒,几乎去了半条命。
如今,这方帕子随着这封家书,回到了自己手上。
当年赵绸活泼的样子似乎还在眼前,他安慰着惴惴不安的赵绣:兄长,不要怕,我替你去,我受父王宠爱,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!
如今,赵绸是在提醒他:弟幼年时尚知护兄,今时乃是兄护弟之日了。
或许朝中政局真的会因他而动荡,臣工皆言,足见形势紧迫,或许他们真的是迫不得已才写了这封密信。
我难道还要害绸弟丧命吗……
这是一道催命符,赵绸吐露真相,只为借刀杀人。即使这封信无法让燕翎定罪,亲手除掉自己,也会像一根毒刺,永远地扎进他多疑敏感的内心,摧毁他的信任。自己在燕国永无宁日,也无法再对赵绸的王位构成威胁。
恐惧,怨恨和冰冷的绝望将赵绣淹没,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,几乎握不住那轻飘飘的信纸。
就在他心力俱疲,惶然无措之际。
殿门推开,凛冽的寒气涌入进来,将烛光吹得剧烈摇晃。
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。
是燕翎。
他逆着光,面容隐在阴影中,看不真切脸上的表情。
他没有像往常一样,径直地走向赵绣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一言不发,目光沉沉地落到赵绣身上,还有手里那封信笺。
殿内死寂无声,燕翎缓缓踱步进来。
每一步都像踩在赵绣心上一样,让他生出无尽的不安与痛苦。
燕翎走了进来。
他的脸上一片平静,无嗔无怒,无悲无喜,只有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,透出死寂的肃杀之气。
燕翎扫过他手中那张信笺,似乎微微一笑,什么也没说,只是像赵绣伸出一只手。
掌心向上,无声地索要。
或许他还没有看到。赵绣的心中突然生出这样一丝希冀。
他曾经是那样步步为营,险中求胜的一个人,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,只为走出致胜的一步。现在,他也一定可以抓住机会,化解这场危机。
他所付出的一切,他所承受的一切,他豁出性命挡的那一箭,那把匕首……
这些情意,一定不会被一封薄薄的信笺涂抹得面目全非。
赵绣张了张口,想说些什么,最后在看见燕翎冰棱一般的目光时,黯然神伤,哑口无言。
过往的依赖与温情,乃至一点点滋生出的幻想与不敢言说的妄念,在他这冰冷的一瞥中,被彻底粉碎,化为齑粉。
辩解是苍白无用的,在一个已经开始怀疑的人心里,不过是空洞的狡辩。
最终他只得颤抖着,将那封冰冷的信笺,放入燕翎的掌心。
“陛下……”
赵绣无力地说道,像一声哀婉的呻吟。
燕翎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赵绣面如死灰的脸上,却不理会。
他接过那封信,看也不看,便随手撇开,任由信纸与那张丝帕飘落,纷飞在两人中间。
“都看完了?”燕翎平静地说道,赵绣却分明听出他压抑着一丝怒气。
他猛地逼近一步,高大的身影便笼罩住赵绣。
“所以,”燕翎的声音骤然拔高,“你有什么要和孤说的吗?”
赵绣似是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失了心神,不由退后一步。
他冷汗淋漓,徒劳无功地喃喃道:“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“好……不是这样。”燕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,下一刻,便低低地笑了起来。
“那是怎样?”他一步步逼近赵绣,“你的侍女已经招了,从一开始,你和你的好弟弟,就打定了主意要欺骗孤,对不对?”
赵绣望着他,那张英俊的面庞,没有任何表情。只有深邃的黑眸里,所有往日的温暖、偏执的光彩都熄灭了,只倒映出赵绣自己那惊慌失措,容颜苍白的身影。
赵绣浑身一颤,张了张嘴,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般,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。
这样的沉默,无异于承认,这让燕翎更加愤怒。
“什么都是假的,都是你的苦肉计,那些惶恐,眼泪,你对孤的依赖,都是算计好的,是不是?!”
压抑的怒火,被愚弄的耻辱,崩塌的信任,都化作了骇人的一声怒吼。
燕翎猛地抬手,狠狠扫落案上的茶具。
“哗啦——”
海棠情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