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并不回话，只是慢条斯理地起身，拂去袈裟上的尘埃。他双手合十，对神龛遥遥一拜。
&esp;&esp;“走过十绝殿，我应该见到的是祂。或是祂倒映在河床上的影子，或是祂的人俑。”明月楼主的嗓音发哑，语气却依旧平静，“为何出现在这里的会是你？你们佛门超脱无常因果，洞悉过去与未来。敢问你们究竟在时光的尽头中窥见了什么？可否为我解惑？如舍大师。”
&esp;&esp;那人影拜过神龛后，半晌，缓缓转过身来。他没戴面具，一张魔魅的天魔之颜与周遭幽诡的暗影相互辉映。
&esp;&esp;“祂不在这里，祂们已不在这里。”魔佛如舍，永久城的五苦法王，亦或是上一代禅心院佛子，梵缘浅的师哥。这位士人眼中亦正亦邪、非魔非佛的人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，半边脸藏在阴影中，半边脸在烛光下温和地垂眸：“你来迟了一步。”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哗啦，哗啦。
&esp;&esp;汹涌澎湃的海潮，推搡拍打着漂泊无依的浮冰碎雪。很快，海水便将冰雪吞吃殆尽了。
&esp;&esp;金色的海洋重归静谧，灰白与黑重新主宰了一切。天际不停飘零的落雪，裹挟呼啸着凄冷的风。似一首不甘的悲歌，纷扬着神像碎裂时的粉屑。
&esp;&esp;一柄贯穿天地、搅动潮汐的巨剑伫立于灰海之间，万千阴影幻化的长矛击碎了冰雪。直到剑阵中的最后一柄灵剑化作齑粉，直到最后一丝反抗也被拧碎。那一袭殷红的衣角在风中飘扬，成了灰与白之间唯一的颜色。
&esp;&esp;姜佑，或者说，冥神负手而立，凌空悬于海面。祂面前残碎的浮冰上匍匐着一个血人，倒插的断剑撑着她握剑的手，但她十指的骨骼已经寸寸崩裂。
&esp;&esp;无极道门的法衣已经吮不进哪怕只是一滴的鲜血，殷红的血珠从指尖、衣摆、发丝上滴落。
&esp;&esp;她的皮肤发黑发紫，流淌而出的鲜血都已失去了活人该有的温度。龟裂的纹路密密麻麻，从指尖蔓延至脖颈，看上去像一件濒临破碎的瓷器。
&esp;&esp;她垂着头，看不清她的表情。
&esp;&esp;[抵死顽抗，仍是无用之举。]
&esp;&esp;天穹上裂开的红痕越挣越大，如今已经成了一只半阖的眼瞳。那只冰冷的眼瞳注视着浮冰上的血人，悲悯有之，哀戚有之，却无丝毫动摇之意。
&esp;&esp;[你说得对，吾的道不在此地。]雾影抬手，指尖凝着一线黑芒，[但很可惜，但很可惜，在见证吾道之前，你的脚步只能停在这里。]
&esp;&esp;执掌死亡的神明下达了最后的宣判，拂雪胸前的龙鳞漾开灵光，似要阻挡死亡之力的侵染。
&esp;&esp;但下一秒，爆开的血花在她胸前绽放，已经无力支撑躯体的女修向后仰倒，坠入身后灰色的海洋。
&esp;&esp;没有挣扎，没有呼救。她战斗至最后，毫无保留。
&esp;&esp;她沉入了深海。
&esp;&esp;第339章
&esp;&esp;东海，重溟城。
&esp;&esp;姬既望呕出一口血水，低头看着自己衣衫破损、敞露在外的前襟。残破的衣物遮蔽不了胸前的肌肤，露出胸口正中不断渗血的创口。创口并不算大，乍一眼望去仿佛一颗长在血肉中的鸽血红。创口周围绘就着血的符咒，将氐人脆弱的命脉护在繁复的符阵中。
&esp;&esp;姬既望抬头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女子。祂身穿白衣，头上佩戴着层层薄纱。姬既望看不见女子的脸，只看到半截苍白如瓷的下巴。
&esp;&esp;祂手中平举着一盏精美的骨瓷灯，幽绿的萤火在她身周盘旋飞舞，撩动着纹有环骨肉心图样的斗篷下摆。祂没有呼吸，没有温度，甚至没有生灵该有的气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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