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秋雨透新凉。
雨下了很久,放假的日子,同学们迫不及待逃离校园。
脚步声接二连叁踮进雨里,炸开一簇簇小浪花,操场人影寥落,学校老旧的院墙爬上苔藓,一抹青接一重黄,茸茸地顺着爬山虎的尾巴,长满砖墙。
少女的心事淹没在频繁的雨里,谢清砚游魂似的,不守舍,铃一响,她脚不停歇,混入人群,火急火燎冲出教室。
风呼呼灌进校服外套,荡荡吹起。
沿道树叶枯枯抖抖,飘来一地金黄,桂花在雨里泼泼洒洒淋过一重的香雨,香得沁入心脾,每一口气都在肺里回甘。
谢清砚跑向人潮相反的方向,在人群四散的操场角落蹲着,将落叶垒成小山,细数蚂蚁搬家。
放学时分,她仍不肯离校。
捱到黄昏,街道细丝如线,她像一只游鱼,漫无目的地游荡,不知何时就会咬住天公抛下的银色鱼线。
谢锦玉打来电话,问她几时回家,谢清砚不情不愿回了个马上,那边问:“又去了哪个同学家?要不要让宿——”
“不要!”谢锦玉话未说完,谢清砚断然谢绝。
“你这孩子,每次一提小宿就不乐意。”谢锦玉见她反应这么大,在那头叹了口气。
“你什么时候能像他一样懂事就好了。”
谢清砚握住手机,本就憋着一股气,不知往何出发泄,听妈妈还要数落她讲外人好话,更不开心了,阴阳怪气地:“是是是,他最听话,他最懂事了,您这么喜欢他,你怎么不让他当你儿子。”
她扁起嘴,脚下狠狠踹开一颗石子。
谢锦玉厉声道:“谢清砚!你怎么说话的?”
还凶她!谢清砚委屈极了,为什么在妈妈眼里宿星卯总是这样的好,成绩真的可以胜过一切吗?宿星卯明明除了成绩好哪哪都不好!
他根本就是一个不怀好意,狼子野心还要装做与世无争的可恶的坏东西。
她真想戳穿所有,把这些天与宿星卯鬼混的事给捅开,破罐子破摔给妈妈说‘我和他上床了’,想必那时谢锦玉脸色一定精彩至极,谢清砚心被恶意填满,满怀报复地想。
唇无声嚅动几下,谢清砚败下阵,她还是没勇气胜过懦弱的心:“我实话实说而已,反正从小到大比起我,你更喜欢他,你干脆把我丢去法国,认他当儿子得了!”
她再渡踢起石子,见它在一洼积水地里跳跃几下,重重砸落,荡开一圈圈涟漪。
谢锦玉听得太阳穴一阵胀痛,两眼发黑,许久未管教女儿,现今她真是反了天了!
拔高声量道:“谢清砚,你说什么胡话?你要不是我女儿,你以为我会管你?”
谢清砚不甘示弱,想也不想,对着屏幕口不择言地低吼:“你爱管不管,不管最好!”
谢锦玉气得噎住,多年领导人的身份让她强做冷静,大约也是觉得这几月忙于项目,冷落女儿,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将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囫囵咽下,不去理会,耐心劝道:“妈妈是看你这么晚了也不回家,才想着你像他那样省心,我才能安心,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!”
自小,家庭教育方面,张弗兰性子温和,多会哄着谢清砚说好话,谢锦玉女士则是唱黑脸的角儿,以严厉训斥为主,自离婚以来,谢锦玉生活重心一大半倾斜于事业,另一小半关爱给予孩子,也少见温声细语的时候。
这下在气头上,还能耐足性子与谢清砚好好说话,已是十分难得。
偏偏谢清砚不知珍惜,任忮恨冲昏头脑,倔强张嘴,落一句:“我就是没好话。要听好话,你去找宿星卯!”
声音甫一掷,谢清砚双眼发涩,她死死咬住牙齿,不允许脆弱的声音被人听见,也不想再听谢锦玉念叨,反手将通话摁灭。
来电被掐灭,谢锦玉立即回拨过去。
手机才响一声,谢清砚再次挂断,怕她再打来,干脆长按,将手机彻底关机,图个清静。
长长的街道,路灯一盏盏亮起。
她如梦游之人,穿行于没有尽头的梦里。
热闹属于旁人,她心空落落的,和母亲置气争吵,并不能让她开心,烦恼再添一桩。
独自挂断母亲电话的那一刻,涌现“干脆离家出走”,“反正她那么喜欢宿星卯,也不在乎她”,“急死谢锦玉好了”的报复心态极快消弭。
她无措地站在街角,摁亮手机,随着开机提示音,七个未接来电的弹窗依次弹开。
六个备注是“世上最严厉的女士”,最末一串,是一行数字。
视线钉熟悉的号码上。
谢清砚鼻子一酸,心想,要是妈妈……或者谁再打来一个,她再等一小会儿,略略矜持一下,显得她没那么好哄,就接通,让他们来接自己。
可是等了好久,两分钟,五分钟,十分钟?好久好久过去。
手机上跳跃的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转,公交站台喇叭响了一声又一声,来回往复,过去数波游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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